陈泥耳:不被身体和身份打败

陈泥耳

资深古典音乐节目主持人、金瓦奖十大生活家、跨界艺术家

从2007年开始从事跨界艺术创作。创作方向涉及绘画、拼贴、装置影像等领域,特别擅长使用综合媒材创作。2018年曾受邀参加乌兹别克斯坦“塔什干国际双年展”,创作装置作品:《做自己》,也曾创作系列油画作品“猛虎蔷薇”、“诗画系列”、综合材料纸本“鲁智深”系列、“黑武士”、砂纸色粉“灵微”等、创作装置作品“微物有神”、“取卵,取卵,在无风的地方用力取卵”、整体空间装置“百草枯”系列等,另写有声音装置作品:《百草枯之歌》,写有诗歌《纽约瓷桌》《为直角三角形而做的组诗》《木春床》《无谱哀歌》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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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电台音乐节目主持人到艺术家,她努力拓宽文化艺术的视野,打破身份的疆域。零基础学习德语、视频编辑软件、艺术装置、扎染,开通线上个人艺术分享平台……她像是一个不停编织时光的人,不知疲倦。对于“金瓦奖生活家”称号的授予,泥耳觉得受之有愧,“我所有的时间都在学习和工作上,一直都处于奔跑的状态,并没有太多时间来享受生活本身。”

但是,生活家所界定的范围绝非如此狭义。插花品茗闻香是生活,追梦亦是。时光漴漴,能依旧保持自我觉知和成长,不将就不凑合,不随波逐流,不坠入混沌和麻木中。如此,把人生过成自己喜欢的样子,就是生活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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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两年,泥耳出现了两次身体不适,她说,“可能是身体太劳累了。”她每天日程满满,白天在电台采访录制节目,晚上赶到工作室进行艺术创作,常常一口气弄到凌晨。经年累月这样的生活,一直自得其乐,直到身体不适的讯号传来。


那天深夜,泥耳突然呼吸困难。她觉得不妙,可父母都在外度假,身边的朋友大多结婚生子不好打扰,慌乱中突然想起曾经的展览助理,连忙打电话求助。不一会,助理带着救心丸赶过来。


就这样,在惊慌中泥耳沉沉睡去。虽然第二天去医院检查后并未发现心脏有恙。心有余悸的她,跟要好的女艺术家朋友分享沮丧的情绪,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坚定要走的艺术创作道路是不是错了?是不是社会主流认可的结婚生子的生活才是对的?”朋友听完,吐槽她,“你364天都自由自在,随心所欲没有束缚,就只有一天生病而已,有什么不能理解和接受的呢?”


听完这话,她乐了,改了自己的微信签名——不要被身体和身份打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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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艺术家,泥耳的当代艺术实践几乎是自学,她系统受训的背景是音乐学院的音乐教育专业,她十分感念在艺术创作道路上遇到的几位真诚又在艺术领域很有远见的艺术家和批评家朋友,给她指点迷津,没有指引她走一条从众的路。“以赛代练”、坚持以自己的方式完成作品,在创作中总结、探索材料和技法,多看高水平的展览,在眼界上提升,做艺术最苦的境界就是:“手高眼低”。


在黄桷坪艺术圈混迹了12年,泥耳也遇到主持人和艺术家身份交叉的困扰以及偶有一些不善意的对她艺术家身份的“失明”,它们曾隐蔽地干扰过泥耳,但她都能看透这些竞争中的伎俩。为什么开始画画?这是泥耳一直提醒自己的一个问题,保持自我,某种创作上的“业余性”,更专业地做展览,这是她清醒且保持警惕的态度。


在她心里,作品是艺术家的语言和声音,且只有作品,才是艺术家身份最好的注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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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泥耳绘画作品


泥耳的创作没有草稿,这个过程很像音乐中的即兴,所有的创作笼罩在情绪和感觉的指引下,情绪淡了或者因为工作原因中断几天才能继续有时间接着画,它的“气儿”会断,所以她创作也会被“卡”住,一筹莫展,但好在泥耳在创作的过程中学会了将错就错的方法,在错误或者陷阱上继续前进,直至将失败转变为丰富。在泥耳看来,遇到困难亦是新局面来临之时,不变是愚蠢,失误即转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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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泥耳 |  纸本综合材料《鲁智深》系列 


泥耳的画就是她的心相。目光所及,所有物质都有可能成为她创作的材料。松林中的树枝、泥土、枯草,昆虫、烟草、亮瓦、香料、矿石 ......天生敏感加上童年时满山跑着玩的美好记忆和多梦,它们就像词语一样铺就在她的画里。她在油画系列《猛虎蔷薇》中展现的梦境呓语,倒置的空间感觉、潜意识的世界,这些都展现出她独特的个人绘画风格;在纸本综合材料《鲁智深》系列足以展现她的原生艺术,呈现出其对于大自然、生活日常、诗歌和音乐杂揉的多重视觉镜像;在砂纸色粉《灵微系列》里,14幅细小、诙谐而敏感的作品,泥耳游走在抽象与模糊之间,有时甚至不自知。


看过泥耳绘画作品的人都会被她画中的稚拙、有力甚至是野蛮、充满梦境和潜意识的东西所触动。“淌满泪水和青苔的夜森林”,这是一位女孩在看过泥耳第一次个展“黎明之床”之后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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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泥耳 |  砂纸色粉《灵微》系列

不被身体和身份打败 淌满泪水和青苔的夜森林 艺术生长,泥耳的两次个展 利用不利,笃定前行

2014年,泥耳在岭空间举办了第一次个展《黎明之床》。

在布置展厅时,原本敞开的出口被泥耳堵住了,只留一个仅供一人出入的狭窄走廊作为出入口。每个进来的人都不得不感受一遍压抑的不适感。营造这份观感的灵感来源于她的一段经历。几年前,泥耳曾经连续失眠长达两周,因睡眠亏欠而造成她白天电台直播时经常出现口误、记忆力差、情绪低落。有医生给她最好的安眠药,告诉她,得失眠症的人大多“心思缜密,出口狭窄”。她没有按医嘱服药,而是跑去泳馆自学游泳。单纯重复的游泳动作和水下完全陌生的世界,逼她什么都不想。不久,失眠症消失了,但“心思缜密,出口狭窄”这句话保留在她的系列作品中,一个恰如其分的名字由此而来。

观看泥耳的艺术作品,犹如阅读她的灵魂。她直言,“我的艺术作品里面容纳的是一个隐蔽的我,里面有那些我未曾释放出来的物质,无声的表达。”她用电影《永恒的一天》做比喻,“就像电影音乐,它就是电影里没有流出来的血。”于她,艺术是找回生命自由保持本真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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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泥耳 |  2014个展《黎明之床》

2016年,泥耳再次举办个人艺术展览,名为《百草枯》。

创作灵感来源于一次城市空地农耕的田野调查。在一个春天,她照旧重返一个小区边的小菜园,原先一片青绿的菜地,某一块一夜之间变成一片枯地,作物全部枯萎散发出刺鼻的味道。泥耳询问后,才得知种地的人为了“轻松”除草,直接在田地被洒上了在2016年国家就明令禁止的一种对人类危害极大的除草剂:百草枯。这种无色的除草剂,亦是一种烈性农药。人如果误服10ml就会出现生命危险。对于服用百草枯的人,就连医生也是束手无策的,无药可解。再细查,她发现乡村里的人对此司空见惯,甚至被默许它为最佳的除草剂。不仅如此,不少人通过喝百草枯来解决一些尖锐的家庭矛盾和社会冲突。由百草枯酿成的人间悲剧,层出不穷。她被这种毁灭式摧残生命的黑暗力量,以及农人既不尊重自己,也不尊重别人生命的态度所震撼,于是改变原来展览的方向,以另一种隐蔽的颜色:黑色,来祭祀和敲响警钟。

在《百草枯》展览中,有那片被百草枯杀死的田地原景重现的拓印作品,有100个人录制的“百草枯之歌”—《烂根根》如咒语般循环叠置、如海潮般的声音装置……正如展览期间,一位偶然观展的藏地僧人对这场展览的理解:百草枯,一个反思生命的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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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泥耳 |  2016个展《百草枯》

时间,一直是泥耳在做艺术的痛点。她不得不一直维持白天在电台做节目,晚上才有时间创作的现状。时间上的束缚让人很无奈,也一度让她很焦灼,直到她和一位哲学家进行一番对话后,才豁然开朗。那位哲学家对她说,“你要学会利用你的职业和做艺术之间天生的这个对抗性。工作的某些限制会带来的无力、甚至是绝望,是一种负面的,但同样亦是一种强大的力量。利用好这种强对抗,在艺术的领域中去挥洒这股力量,会有意想不到的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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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泥耳 |  《猛虎蔷薇》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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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泥耳 |  《猛虎蔷薇》系列

此后,泥耳开始享受这样的状态——每天醒来就自带一份强对抗,白天在电台的工作限制性很强、也不能容忍出半分差错;晚上回到工作室完全解放自我,从身体到思想。

至此,泥耳甘之如饴地选择了少有人走的路,没有低头埋入结婚生子的主流价值观,珍视友谊看重爱情,因为相信爱情而不凑合。选择过自己力所能及的生活,追求自己所爱,尊重内心真实的需求。这一路走来,她笃定、从容,为自己不后悔这趟人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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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泥耳 | 《梦之洞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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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泥耳 | 《鹿寻》

成就也绝非易事。自己摸索画油画,最开始连油画颜料兑水还是兑油都不知道;摸不清油画颜料的秉性,等到两个月后画作发灰才知晓自己使用方法有问题;学做石膏,水分掌握得不好,材料连连生霉;为了更好地做国际文化交流和国外音乐家、艺术家、机构沟通,她逼自己上德语强化班,坚持了8个月。每天天不亮就开车去上学,晚上加完班回到家直到深夜还在做德语作业,醒来又是每天上午4个小时的全德语授课,下课后只能匆匆吃碗面当作午餐,随后又要开车赶回电台准备下午的直播。那段日子过得紧张匆忙但也充实开心。虽然这份开心里也夹杂着挫败、沮丧、辛苦和隐忍。

泥耳对此乐观豁达。在她眼里,这样的生活就是幸福,“内心充实精神富足,对于自己喜欢的事情无怨无悔地付出,不被世俗裹挟,不被评价左右。追随自我,不做困兽之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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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泥耳 |  油画《请不要听见我的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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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泥耳 |  《王子也是原野》

艺术于泥耳亦是心灵的修炼场。2020疫情期间她仍在艺术世界中孜孜不倦地行进着,先后创作了《脆弱像海一样,无法被收容》《不明的烟火是不是南风》《我在屋子里足够了》《囊中有金》等绘画作品。并发起“换花草音乐永续”艺术项目活动,通过艺术家每周一次或两次在老社区、居民区售卖平价鲜花,让居民、艺术家、旅游者、路人能通过买鲜花参与社区艺术交换的方式,将花带回家装点生活、美化心灵。并将艺术家卖花微薄的盈利攒起来邀请在地音乐人、DJ来社区做表演,邀请所有买过花的人回到社区音乐现场,共同感受自己为丰富社区音乐文化生活贡献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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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泥耳 |  换花草音乐永续艺术项目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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